2005年,一项卫生部主导的研究伤害了很多中国人民的感情——为调查各地缺碘状况,研究人员测量、比较了各地儿童的智商,结果显示,中国人的智力呈现出明显的区域差异。其中中国智商最高的地区分别是上海、浙江、北京、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均超过110。而西藏明显落后于其他省区,儿童平均智商仅为77.3,智力落后的比例高达32%。

从研究数据看,中国最聪明的人分布在江苏南部、上海、浙江的吴语区,智力水平在全国遥遥领先。

2005 年全国 32 个省份 8-10 岁儿童智力测定结果

研究给出的江苏内部智商差异,也大大增强了吴语人发射地图炮的理论自信——江苏浙江虽为邻省,智商却相差 6 点,这一差别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江苏省会——被苏南人民视为江北佬的南京人表现不佳,儿童智商平均不到 100,趋近邻省安徽(98.2),大大低于全省 109.0 的平均水平。

很难说吴语区的优秀表现源于经济实力,同属经济发达地区的广东,儿童平均智商就只有101.1。

吴语区人民真的天生聪明吗?

能伤害其他地区中国人民感情的不只是卫生部,还有万恶的科举制度。

在现代智商测试发明之前,最能说明智力水平的无疑是科举。从进士数量看,明清两代全国共有51444名进士,江苏南部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和浙江的吴语区核心地带就出了10427名,占全国五分之一。其中苏州府(1861名)、绍兴府(1540名)、杭州府(1370名)、常州府(1281名)进士总数均超过千名。

清代进士人数分省统计表,来源/《清代进士的时空分布研究》

相比之下,明清陕西省共出进士2041名,勉强超过苏州一府人数,这在西部省份中甚至已算是不错的成绩。

单就状元数量来说,吴语区的优势更明显。清朝共取状元114名,其中出身江苏南部吴语县市以及浙江的至少有59名,超过状元总数一半。

一些江南家族的科考成绩更是惊人,以毗陵庄氏为例,明清两代庄氏共有进士35人,最辉煌的是庄存与和庄培因兄弟,哥哥是榜眼,弟弟是状元,他们的表哥钱维城、庄培因的岳父彭启丰也都是状元。对于整个明清都很难出一个三鼎甲的其他地区,如此成绩确实望尘莫及。

清代进士人数分省统计表

科举中的优异表现似乎坐实了吴语区人民的智力优越感,但当时江苏、浙江之所以能成为科举大省,首先是人口基数帮了大忙。

整个明清时期,江南地区人口占比都相当高。明前期,南直隶(江苏和安徽)和浙江人口为1192万和1078万,分别占全国人口17.1%和15.5%。中期则是1849万(16.7%)和1584万(14.2%),晚期为3095万(17.8%)和2486万(14.3%)。

无论陆路水路,耗时之长都是现代人难以忍受的——鸦片战争时期上奏道光的奏折从广州到北京平均需时15天。奕山、琦善南下靖逆则分别走了57天和59天。更加偏远的云贵等地自不用说,这极大增加了赶考成本,就算真正成行,住宿和安全问题也是大麻烦。占山为王的土匪向来是远距离交通的一大威胁,也正由于路远难走,才出现了镖局这样的护送机构。甚至在1933年,学者白涤洲于西安调研时,西安城里人仍然对其说附近匪患严重,城是出不得的,哪怕近在咫尺的临潼也不能去。

而在江南地区,京杭运河提供了一条成本低廉且安全高效的北上路径。

散布在平原上的各镇墟之间有发达的定期班船航线。来自江南各地的考生可以通过班船集中到京杭大运河沿线市镇再继续乘船北上。通过运河水路,从杭州到北京只需17天左右。

由于有了运河这条古代“高速公路”,运河沿岸地区科考成绩普遍好于其他地方,例如清朝山东省的科考成绩就一直紧随江苏、浙江、直隶之后,山东省内部,运河沿岸的济南、诸城等较其他地区也优势明显。

地理对于科举成绩的影响甚至在举人的筛选上就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湖南对外交通不便,北阻大江,南薄五岭,内部崇山峻岭,舟车不易,湘南考生抵达长沙已经是困难重重,到武昌还需经过浩渺的洞庭湖。因此,湖南乡试在武昌与湖北考生一道进行时,湖南考生中举人数非常稀少,平均每科中举16.9人,且中举者主要集中在靠近湖北的长沙府、岳州府和常德府。

1723年,两湖分闱,湖南乡试由武昌转移到长沙。湖南考生终于有了人生希望,科考成绩大为提升,平均每科中举52.55人。湘南各地的科考成绩,更是有了巨大提升。衡州、永州、郴州等湘南州府到了清朝末期都各自约有300人中举。

不过,科举废除后交通优势不复存在,吴语区仍然是盛产智力人才的富矿。

最有说服力的是两院院士数量,据2008年统计,全国院士数量排名前十五的是上海市(234名)、北京市(104名)、苏州市(70名)、无锡市(65名)、宁波市(48名)、天津市(44名)、福州市(41名)、常州市(40名)、南京市(39名)、绍兴市(39名)、杭州市(36名)、重庆市(33名)、武汉市(31名)、成都市(29名)、嘉兴市(28名)。

可以看出,非吴语区城市能上榜的均是人口众多的大都会,而吴语区诸多人口规模不大的城市也能轻松入榜。常州——上海——杭州——宁波的带状地带,更是占据了两院院士分布图的半壁江山。

这又如何解释?

答案很简单,因为吴语区最先建立了西式教育体系。

大多数中国人都认为开埠仅一百多年的上海是中国最年轻的城市之一。但就现代化而言,上海非但不年轻,反而还很老——在中国其他城市还停留在前现代时,上海就已经完成了包括教育在内各方面的现代化。

1863年,时任江苏巡抚李鸿章提请朝廷在上海设立一所外国语学校。朝廷同意并在上海设广方言馆,选周边府县年十四岁的学童入校学习,聘西洋教师和内地生员授课。

1879年,圣约翰书院成立,并在1881年改用全英语授课,于1905年正式成为大学。1886年,盛宣怀创办南洋公学,即为后来的上海交大前身。

基础教育方面,则在1864年建立龙门书院,1874年成立格致公学。1906年开办的中国公学,后来更是升为大学。

上海教育体系完善的同时,也对周边地区产生了溢出效应。除了为很多周边地区的人提供教育机会,上海的教育机构还为其提供了模仿对象。不少上海人和旅居上海的西方人更是走出上海兴办教育。

在上海带动下,江南各地新式教育体系的建立普遍较早。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苏南各地的新式教育机构,如江苏师范学堂(今苏州中学)、无锡国专、东吴大学、常州府中学堂(今常州中学)等,在成立之初都多受上海影响。其中无锡国专首任校长唐文治曾任上海高等实业学堂校长。苏州东吴大学的筹备工作干脆是就在上海进行的。

现代教育体系同样建立较早的北京,院士数量也较多。只是当时的北京并没有产生足够的溢出效应,未能带动周边地区。

相比之下,其他地区新式教育体系的建立就晚得多,甚至是1949年后才开始,比江南晚了几十年。

现代科学发源于西方,两院院士多是在现代科学上做出杰出贡献而入选。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和一个读私塾出身的老派学人,取得学术成就的难易不言自明。

在人口、交通、教育等多方面优势的积累下,吴语区各项“智力数据”的高企也就顺利成章了,江南人民实在是要拜谢老祖宗留下的雄厚资本。

但是事情正在起变化——近年新入选的两院院士中,江苏的优势已经在逐渐衰减,而生态位一向低于吴语区的安徽却在异军突起。

正如明朝时盛极一时的江西,入清后脱离主要贸易通道,经济教育水平下滑,江西的科举水平与明朝相比也大幅下降。吴语区七千万人民要想继续坐稳中国最聪明人群的宝座,可能会困难重重。